塞缪尔•欧文•纽豪斯总是爱上他的编辑。他和乔安妮•利普曼的罗曼史始于一顿午饭，用餐的房间地上铺着米色的地毯，周围挂着安迪•沃霍尔、德库宁和塞尚的画。47岁的利普曼之前是《华尔街日报》的记者，她举止严肃，套装短裙下露出一双修长的腿，在纽豪斯看来很“吸引人”。他把自己即将发行的高端商业杂志《Portfolio》的主编职位给了利普曼。纽豪斯为这本自己和利普曼都喜爱的杂志投资了超过1亿美元，但最终，杂志却在金融危机面前败下阵来。今年4月27日，他不无伤感地告诉利普曼《Portfolio》即将停刊。
    “我爱这本杂志。”他说。
    “我也爱它。”利普曼答道。
    爱，如今无法拯救这本杂志，但这却是纽豪斯当年一切辉煌的开始。
    “杂志是珍贵的事物”
    纽豪斯一直对父亲如何买下康泰纳仕集团津津乐道。老塞缪尔•欧文•纽豪斯在结婚35周年纪念日前，给妻子带回了一件礼物——《Vogue》杂志，康泰纳仕的明珠。“我父亲买下了《Vogue》杂志社作为送给我母亲的结婚纪念日礼物。”纽豪斯回忆道。
    老纽豪斯喜欢报纸，1984年他去世时，留给儿子们一个从新泽西州纽瓦克到俄勒冈州波特兰的庞大报纸帝国。老纽豪斯的两个儿子都没有读完大学，21岁起他们就开始为父亲工作。两个儿子中，父亲显然更喜欢小儿子唐纳德，把自己的报纸生意交给他打理，而把大儿子塞缪尔•纽豪斯安排在了康泰纳仕管理杂志。
    在老纽豪斯看来，杂志只是娱乐那些对社交圈有野心的中年妇女的小把戏，但小纽豪斯在康泰纳仕证明了，父亲对杂志、对自己的看法都是错的。
    纽豪斯的第一位导师是在俄罗斯出生、欧洲长大的艺术家亚历山大•利伯曼，后者1940年代任《Vogue》的艺术总监，1962年成为该杂志的编务总监。利伯曼教这个笨手笨脚的继承人欣赏艺术，把他引荐给艺术家，指导他在社交场上辨别“谁是有名的人和谁才是重要的人”。
    利伯曼喜欢保持杂志出版的神秘感，他对杂志能带给人的力量深信不疑，而他对杂志的敏感性影响了整个康泰纳仕。“他是个天才。”《Vogue》主编安娜•温图尔评价他。有一次，他问《康泰纳仕旅行者》的第一任主编哈利•伊万斯：“亲爱的朋友，你的杂志的迷人之处在哪儿？”让后者感觉相当难受。
    “杂志是珍贵的事物。”利伯曼对编辑们说过这样的话。这也是他和纽豪斯共同的理念。他们追求杂志的饕餮感和纯洁性，当然，如果能从中赚钱更好。
    1979年，当《好主妇》一类的杂志占据女性读者市场时，纽豪斯开创了《悦己》，吸引了新一代以自己身体为傲的女性读者。其后，他又为新一代时尚男读者买下了《GQ》。4年后，他请来蒂娜•布朗改版连年巨额亏损的《名利场》，把它打造成上世纪80年代所有想出名、想发大财者的梦想平台。同时，他还买下了《纽约客》，交给布朗打理。
    “我带来了新闻，”布朗说，“纽豪斯意识到新闻是与文化相联系的关键因素。”布朗对权利和力量有着天生的直觉和无限的热爱。她把这份热爱带进了杂志的制作里，无论她做的是政治、商业新闻，还是好莱坞的八卦。杂志可以借用名人的力量来增强自身的力量，这个观点在当时无疑是开拓性的。布朗在《名利场》和《纽约客》取得了极大的成功，她也是第一位让纽豪斯倾心的女主编。
    然后，纽豪斯又买下了著名科技杂志《连线》，让他的康泰纳仕帝国趋于完整。
    有人问起纽豪斯打造杂志帝国的初衷，他不假思索地答道：“赚钱。”但其实对纽豪斯来说，他热爱杂志，爱杂志的一切胜过其他任何东西，“杂志丰富多彩的内容、出版发行的细节、编辑们的视野和个性、纸和墨……所有的他都爱。”《纽约客》的现任主编大卫•瑞姆尼克说。
    明星编辑们的国王
    纽豪斯一点也不像他的杂志那样迷人、奢华，他身材矮小、貌不惊人，常穿着卡其布衣服和乐福便鞋出现在办公室里——完全是“迷人”的反义词。童年时的他还是个装腔作势、不合群的孩子。他不善言辞，说话声音小，词与词之间往往夹着很长的停顿。对一笔数百万美元的投资，他常常只用“耳语般的‘是’”来表示首肯。
     但在他自己打造的康泰纳仕帝国中，他就是国王。他像臭名昭著的米高梅老板路易•B•梅耶一样，爱上他的影星们，却让他们战抖。“他喜欢被一群女神和自大狂包围着。”纽豪斯的一个前编辑说。当一个编辑叫另一个编辑“婊子”时，纽豪斯并不在意：“没错，她就是我们的婊子。”他喜欢高高在上，观看编辑们上演的一出又一出你死我活的争斗。“他相信最好的总会脱颖而出，不会被人背后捅刀子。”那位前编辑说。
    纽豪斯的每个明星编辑都认为自己跟他很亲近，尽管纽豪斯本人并不喜欢与人亲近。他们每个人看他的角度也不同。《名利场》主编格雷顿•卡特和纽豪斯搞过“四人约会”，他眼里的纽豪斯喜爱享受，“他从不喝醉，但能做特别好吃的牛排。”
    温图尔强调纽豪斯的控制欲，“凡事皆在他掌控之中，如果你做的和他的想法有一点点不同，那你就是100%错误了。”而控制力正是温图尔推崇的品质。瑞姆尼克眼中的纽豪斯则涉猎广泛、好奇心强，他还学习俄罗斯历史。美国大选时，瑞姆尼克和纽豪斯不停地讨论奥巴马和政治，但瑞姆尼克从没弄清纽豪斯是共和党人还是民主党人。
    然而，所有编辑一致同意，纽豪斯是他们遇见过的最好的老板。对他们来说，纽豪斯不仅仅是老板，他还是站在他们前面，为他们把一个更残酷、更现实的世界隔开的人。
    金融危机下，纽豪斯旗下几乎所有的杂志都受到了冲击。《连线》今年第一季度的广告量同比下降了60%，《纽约客》下降了36%，《Vogue》和《名利场》也下降了30%左右。过去两年中，纽豪斯已经关 闭了《Jane》、《宅地和花园》、《Vo ue》男士版、《女性高尔夫》、g《Domino》，以及《Portfolio》。在康泰纳仕内部，人们纷纷猜测，谁将是下一个？《连线》？《建筑学文摘》？集团真的需要两本美食杂志吗（《美食家》和《好胃口》）？
    纽豪斯的个人资产已经缩水一半，降到了20亿美元，但钱永远不是他关心的问题。“如果没有康泰纳仕，他本人就不复存在，”他的一个密友说，“他只能活在杂志的世界里。”
    纽豪斯相信手下编辑们的才华，相信他们的创造力。他从不干涉编辑们的工作，这也是他备受尊重的原因。“这本杂志是你的，他一直这么告诉我。”瑞姆尼克说。
    “地球上再没有别的地方跟这里一样，”卡特说，“你既可以获得需要的所有资源，又拥有完全的自由。”
    卡特曾试图为纽豪斯提供缓解财政危机的方法。“我有些降低拍照费用的方法，但他根本就不想听，他对此感到很不舒服。他说，‘保证没什么能伤害杂志，这就行了。’”卡特说。
    《Portfolio》停刊后的一周，纽豪斯的杂志在今年“美国杂志编辑协会”的年度评选中获得了7项大奖。颁奖当晚，《名利场》摄影师安妮•莱博维茨也获得了协会颁发的终身成就奖。纽豪斯的3位明星编辑——蒂娜•布朗、安娜•温图尔和格雷顿•卡特上台发表了对她的祝贺。
    莱博维茨展示了一张照片，两货车的助手和器材占据了整个拍摄现场。她巴洛克式的华丽拍摄惹来过一次财务危机，是纽豪斯及时站在她身边，自掏了数百万美元化解了危机。这位奇思妙想、任性的“女神中的女神”只能生活在纽豪斯的国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