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情简介：1989年以前，两厢情愿的鸡奸行为在美国一半的州被视为犯罪。1982年8月，哈德威克由于在自己家里与一成年男子鸡奸而被指控有罪。理由是违反了乔治亚州反鸡奸法。该法律规定，“如果某人实行或服从于口交或肛交的性行为，就是鸡奸，属于违法。”审前听证会后，地区检察官决定不把此案交给陪审团审理，因为没有更多的证据。但被告哈德威克仍然向联邦地区法院起诉，称自己是一位同性恋者，乔治亚州反鸡奸法使他成为被告并陷入被捕的危险，该法违反联邦宪法。

    初审判决：地区法院同意被告请求，判定撤销此案。理由是：乔治亚州反鸡奸法侵害了被告的基本权利，因为同性恋行为涉及个人隐私，根据宪法第九修正案和第十四修正案的程序公正法条款，不属于州法院管辖范围。乔治亚州上诉到最高法院。

    终审判决：最高法院终审判定乔治亚州反鸡奸法符合宪法，同意总检察官认为该反鸡奸法并未违反同性恋基本人权的请求，判定哈德威克犯罪成立。该判决引起了较大争议，一部分大法官对判决提出了异议并陈述了自己的意见。

    判决书全文

    本案并不要求判定“反鸡奸法”——即认为一对两厢情愿的成人、特别是同性恋者之间的鸡奸行为违法——的规定是否明智或必须。问题不在于该州立法机关是否有权撤销反鸡奸法，或者该州法院是否能够决定此反鸡奸法无效，而在于联邦宪法是否授予了同性恋者鸡奸行为的基本权利，从而决定大多数州的反鸡奸法无效。因为事实上，很多州的反鸡奸法都执行了很长一段时间。此案需要讨论的是法庭在执行宪法条例时需要掌握的尺度。

    联邦最高法院认为宪法规定的隐私权不包括同性恋的鸡奸行为，也没有证据表明同性恋行为与家庭、婚姻、生殖有必然的联系。被告称同性恋者也有基本权利，如鸡奸行为。最高法院认为尽管宪法第五和第十四修正案的程序公正条款集中于保护人们的生命、自由和财产权，但是在大量的实际案例中此条款却有具体的内容，那些在宪法文本中几乎没有提到的权利在很大程度上可以不受联邦或州法规的制约（或保护）。最高法院要从宪法条文中找出可以主张的权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它不只是大法官们把自己的价值取向施加给各州及联邦政府，而是必须找出这些权利的实质，证明其确实可以得到司法保护。

    有人指出，权利指一种最基本的自由，即“绝对的、合理的自由”，“如果权利被牺牲，自由和公正就不复存在”。另外一种看法是，基本的权利自由“深深植根于历史和传统”。很明显，这些解释都没有把同性恋者鸡奸行为纳入基本权利的范围。对该行为的禁止有古老的根源：最早认可人权法案的13个州都认为鸡奸行为违法，并予以禁止；1868年，当第十四修正案通过的时候，联邦37个州除5个州以外都认为鸡奸违法；1961年，50个州全部认为鸡奸行为违法；如今，有24个州和哥伦比亚地区也认为私人的、两厢情愿的成人之间的鸡奸行为属于犯罪行为。在这种背景下，如果认为鸡奸行为是一种基本的权利，有“绝对的、合理的自由”，并且“深深植根于历史和传统”，是非常荒谬可笑的。

    最高法院并不赞同增加程序公正法条款中的基本权利，当“（地方）法官自己制定”的与宪法有关的法律在联邦宪法中不能找到根据时，最高法院往往判定违反宪法，由此而导致20世纪30年代地方行政与最高法院的对抗，很多最高法院对程序公正法的解释都遭到拒绝。因此，应该更多地控制条款的范围，特别是涉及到重新定义基本权利的时候。司法部需要拥有更多地实际权力来管理这个国家而不只是用言辞来表达宪法的权力。

    被告辩称同性恋行为发生在私人家里应该有所不同。例如，在斯坦尼案中，最高法院根据第一修正案判定家里拥有和阅读淫秽资料无罪，认为，“如果第一修正案意味着什么的话，那它就意味着州政府无权告诉一个坐在自己家里的人他应该读些什么书，看些什么电影。”确实，斯坦尼案保护了那些在户外应该受到惩罚的行为，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了州反淫秽法的实施，但是这个判决深深植根于第一修正案。而本案却不能从宪法条文中找到类似的支持，也不适合于第十四修正案所阐述的基本原则，很难分辨出具体的界限在哪儿。说白了，并非任何违法的行为只要发生在家里就能得到赦免。不危害他人的犯罪，例如非法拥有和使用毒品，即使在家里也是违法。斯坦尼案并不能证明在家里拥有毒品、枪支、或赃物也会得到保护。如果把被保护的权利授予同性恋者，但同时又对（即使发生在家里的）通奸、乱伦或者其他性犯罪控以违法是有为违公平的。

    被告还辨称，法院预先假定乔治亚州的大多数选民认为同性恋的鸡奸是不道德和不可接受的，这很冒昧，不理智。然而，法律总是建立在道德的观念之上，如果所有代表基本道德选择的法律在程序公正法条款之下都被判定无效的话，法院会非常的忙碌。

    同性恋的个人行为必须服从于国家干预，这个思想贯穿了整个西方文明，对同性恋行为的谴责深深植根于犹太——基督教的道德和伦理标准。如果认为同性恋的鸡奸行为是一种基本的权利，这等于抛弃了千年的道德教诲。基于此，联邦最高法院判定25个州（包括乔治亚州）的反鸡奸法有效。

    异议

    （大法官布莱克曼、布雷兰、马歇尔和斯蒂文斯提出）

    与斯坦尼案一样，本案不是关于“同性恋鸡奸行为的基本权利”问题，也不是关于观看淫秽电影的基本权利问题，更不是在电话亭打一个关于基本权利的州际大赌，而是关于权利的最广泛的理解，即文明人认为的最基本的权利——“让我一个人呆着”的权利。

    乔治亚州反鸡奸法否认个人有权决定进行一些特殊的、隐秘的、两厢情愿的性行为。最高法院认为该法律合法，因为“长期以来，许多州的法律都认为鸡奸行为违法”。事实上，真正的道德判断应该是：“不应该用自然和常规来推断州法规是否与美国宪法矛盾”。“我们在亨利四世时代就规定好了所有法规，这已经够令人反感的了，但更令人反感的是，在这些法规赖以存在的基础消失很久之后，法规却依然存在着。”我们必须分析哈德威克对宪法赋予的隐私权的强调。如果该权利还意味着什么的话，那就意味着，乔治亚州在起诉他的公民因对自己生活中最亲密的方面作出了选择而有罪之前，还必须做更多地事，而不仅仅只是指责他们的选择是“可恶的犯罪，不符合基督徒的名声”。

    一、最高法院匆忙地得出结论认为宪法“并没有授予同性恋鸡奸行为的权利”，实际上是把州法规降低到一个注脚的位置，忽略了本案在程序上的地位。公正地考察一下此法规和被告的申诉，就可以清晰地发现本案的问题被扭曲了。

    首先，最高法院过分地把焦点集中在乔治亚州法规的用词上。其实，与最高法院不一样，乔治亚州的立法机关还没有走到那一步：即，预先假定同性恋者与其他的公民有如此不同，以至于他们的生活方式必须被控制，以免其他公民因选择受到限制而难以忍受。恰恰相反，乔治亚州规定：“如果某人实行或服从于口交或肛交的性行为，就是鸡奸，属于违法。”可见法规与性别和地位无关，可以从乔治亚州制定的这项法规中发现立法者的意图，即法规同时涵盖了同性恋者和异性恋者。最高法院认定此案是反鸡奸法的实际运用，或者乔治亚州在其书面和口头的辩护中试图用禁止同性恋行为来捍卫反鸡奸法，都是没有根据的。被告哈德威克申诉的理由是：乔治亚州有明显的反同性恋性行为的意图，而对异性恋的非法性行为却听之任之，哈德威克有关他的隐私权受到非法侵害的控诉与他本人的性行为倾向无关。

    其次，最高法院拒绝考虑该州反鸡奸法是否与第八和第九修正案以及第十四修正案的平等保护条例相冲突的做法是不正确的。被告的申诉明显是求助于第九修正案，他的依据是格雷斯韦尔德案。程序公正法要求只要能找到任何根据，被告都有权得到法律援助。因此，“不能仅仅因为起诉人不支持某种法律理论就撤销他的申诉，因为法庭的责任是审查这些申诉并判定是否能够找到可能的法律依据为其提供援助”。所以，即使被告没有提出基于第八和第九修正案的进一步申诉，如果这些条文确实能够给他提供援助，他的申诉也不应该被撤销。不必具体指出第八修正案或者平等保护条例的内容，相信哈德威克已经作了有道理的陈述：该州反鸡奸法干涉了受到宪法保护的私人利益和隐私自由。但无论第八修正案还是平等保护条例都不会完全与此申诉无关，而使其遭到不容置疑的否决。最高法院在此案上的狭窄理解导致了其获得的意见是狭小而不是广泛的。

    二、“长久以来，我们承认宪法体现了一种承诺，那就是，隐私范围的个人自由将会最大限度地受到保护，不受政府管辖”。最高法院对隐私权的解释有两点：其一，指与“决定”有关的私人权利，即个人的决策权；其二，指与一定的“地点”有关的私人权益，即个人占有此空间并可以做一些特殊行为的权利，这两点都与本案相符。

    关于个人决策权。最高法院认为以前有关个人决策权的案例都受到了政府的干预，而且“与本案所声称的同性恋者宪法上的权利也没有任何相似性”。确实，这些案例都是以家庭保护为特征的，但是，最高法院却忽略了这样一种警告：“请注意这些与家庭有关的权利之所以得到第十四修正案程序公正法保护的真正理由。”我们保护这些权利，不是因为他们直接或实质上对公共福利有所贡献，而是他们形成了个人生活的中心，“隐私的概念体现了一种‘道德上的事实，那就是：一个人属于自己而不是他人，也不是社会’”因此，我们保护是否结婚的决策权，因为婚姻是生活的方式而不是目的、是生活的和谐而不是政治信仰、市双方的忠诚而不是商业或社会规划；我们保护是否生育孩子的决策权，是因为为人父母可以非常巨大地改变一个人的自我定位而不是又有人口学上的考虑或者基于《圣经》的要求；我们保护家庭，是因为它极大地关系到个人的幸福而不是因为要保持老一套的家庭模式。

    明智的人不会无视这样的事实：性关系是一种“敏感的、重要的人类关系，是家庭生活、社区安定、及人们个性发展的中心环节”。通过与他人的性交关系，个人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方式，那就意味着在我们这个允许多种生活方式存在的国家，应该有很多合适的方法去实施这些性行为。丰富的性关系来源于个体能自由地选择性生活形式及和他人的自然联系方式。我们必须承认，允许个体自由选择生活方式的必然结果就是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不同的个体有不同的选择。例如，有人主张公立教育这个重要的国家利益应该屈从于“严紧派”的要求，该派认为正规学校教育的扩展威胁了他们的生活方式。对此，最高法院曾宣布：“不能预先假定大多数人是正确的，而‘严紧派’及和他们类似的派别是错误的。一种古怪甚至是错误的生活方式只要没有干涉其他人的权益，就不能被判有罪，因为他们只是与我们不同而已。”如今，最高法院宣称他们只是拒绝承认同性恋者的鸡奸行为，但实际上法院真正拒绝承认的，是所有个体自由选择和他人发生隐秘关系的权利。

    另外，哈德威克因为在自己家里——一个被第四修正案赋予重要意义的地方——作了某件事却被控有罪。最高法院这样做表明它完全没有考虑到我们在一些案例中所熟知的有关隐私的普遍原则。就像隐私权不仅仅是一系列应得权利的合成一样，保护家的完整性也不仅仅只局限于对发生在那儿的某种行为的保护，而体现了对隐私自由的权的保护。

    基于此，最高法院的判决有失偏颇。